浓墨重彩说甘肃

　　在很多人的印象中，甘肃是一个偏远的西部省份，有大片干旱的土地、漫天的风沙，以及荒凉肃杀的边关，从中国的行政区划图上看，它似乎正在努力向西方延伸，渐渐远离东方腹地。

　　除此之外，大家还有一个印象——有关甘肃的旅行指南都会浓墨重彩地介绍，如何才能吃到一碗正宗的兰州牛肉面。从1915年回族人马保子制作出第一碗牛肉面算起，兰州牛肉面不过刚刚百年，而推荐牛肉面的文章却早已浩如烟海。相比之下，能深入全面解读甘肃的文章则寥寥无几，因为从庞杂的信息中梳理脉络并深入思考非常困难，但不假思考的惯性思维，以及制作不假思考罗列信息的指南却很容易，于是，大众眼中的甘肃，一个偏远荒凉的拉面省就这样形成了。

　　其实，甘肃是中国最多元最包罗万象的省份，各种截然不同的自然风光，格格不入的动植物都在这里汇集，各种历史、文化、民族、宗教，也都在这里交汇、融合，而且愈多元愈美丽，这一切都要从甘肃的源头说起。按照地理分区，甘肃可以分成4个区域，每一个区域的形成，都源自地理与历史共同织就的伟大史诗。

　　史海钩沉现高原

　　公元前1960年前后，周人的先祖不窋因夏朝朝政混乱，“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间”，他率领周部落避开混乱的中原，来到当时被视为戎狄之地的甘肃庆阳耕织繁衍，由此形成了甘肃的第一个地理区域——陇东、陇中黄土高原。这片黄土高原包含了今天的兰州、定西、庆阳等诸多地方，陇山在它的中部崛起，把这片高原分割成陇东、陇中等更小块的区域。这里虽然也有常见的流水冲刷形成的千沟万壑，但其顶部却是广阔的平地，这种独特的地貌又被分别称为“塬”“墚”“峁”。典型的如位于庆阳的“董志塬”，虽然水土流失导致它的面积不断缩小，但直到今天其规模依然高达700多平方公里，因此也被称为“天下黄土第一塬”。加上平均厚度超过170米的易耕种黄土，这里很早就成了“沃野弥望”的良田。从空中俯瞰，一块块田地如人的指纹般整齐地印在高原的顶部，又如南方梯田般，蜿蜒连绵、色彩缤纷，哪怕是一块巴掌大的山头，也可以是一亩良田。海拔800到2000多米的陇山，阻挡了东来的水汽，使这里获得相对较多的降水，黄土高原居然没了黄土，而被浓浓的绿意覆盖。迁移至此的周部落带来的先进农业生产技术，正好在大塬上获得了用武之地，周部落也逐步得以发展壮大。先是从庆阳扩展到陕西歧山，之后又从渭河流域开启了武王伐纣的序幕，最终羽翼丰满的周部落，建立了中国最后一个世袭奴隶制王朝——周朝。

　　蒹葭秋水绕陇南

　　中国历史上曾多次上演边缘征服中心的王朝更替，然而甘肃的机会却不止一次。公元前890年前后，嬴氏部落的首领嬴非子，因养马能力出众，被周孝王分封到“秦”，专门负责在“秦”给王室养马，当时的“秦”并非陕西，而是位于今天的甘肃天水市清水县境内。至此甘肃的第2个地理区域——陇南山地出场了。它大致包括渭水以南，临潭、迭部一线以东的山区，覆盖今天陇南市、天水市以及甘南州的部分区域。在这里秦岭由东而来，岷山山脉由南而来，大山交汇、重峦叠嶂、山高谷深。如今，这块并不大的区域里就有3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、1个省级自然保护区、3个国家森林公园和2个国家湿地公园，绿山对峙，溪流急荡，峰锐坡陡，五岭逶迤，恰似江南风光，降雨充沛、植被极其丰富。美丽的白龙江作为嘉陵江的一级支流，在甘肃境内流淌了450余公里，成为陇南的母亲河。而陇南另一条重要的河流——西汉水，却把一对秦人情侣分隔两岸。秦人在它的河畔吟出了那首著名的古诗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”。这些河流冲出大山，在河谷两侧以及山峦的平缓处，滋养出茂盛的牧草。秦人的牧场在这里可以饲养出良马，而良马又可以装备出一支强大的军队，再加上秦人长期与西戎争战，逐渐形成比中原地区战斗力更强的武装力量。另一方面，陇南山地还盛产食盐，成为当时最重要的经济资源，为秦国提供了极大的财富。正是依靠陇南山地的哺育，秦人在其后的600余年间，逐渐扩大领地，直至扫灭六合，建立起中国第一个中央集权制王朝——秦。秦建立了中华帝国的雏形，而继承秦朝疆域的汉，却一直面临西北强邻匈奴的骚扰，经过几代帝王的韬光养晦，实力渐强的汉帝国开始着手攻灭匈奴。此时汉武帝从俘虏处得知，匈奴在西域有一个不共戴天的敌国大月氏，他决定召募勇士前往西域联合大月氏，“断匈奴右臂”(以坐北朝南的视角，西域地处匈奴之右)。

　　雄山草原贯河西

　　公元前139年，张骞应召前往，但当时西域对于汉朝人来说，犹如一堵严实的壁垒，没有人知道墙壁之外的情况，司马迁将张骞出使西域的壮举称为“凿空西域”，甘肃的第3个地理区域——河西走廊开始出现。它位于黄河以西，被祁连山、合黎山、龙首山等南北夹峙，形成一条宽度从数公里到近百公里不等的狭窄走廊，并因此得名。除了高山夹峙，河西走廊的北侧还有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两大沙漠，南侧则是空气稀薄的青藏高原、干旱的柴达木盆地。当时除了这条窄窄的走廊，去往西域几乎无路可选。这条走廊降雨稀少、非常干旱，从飞机上航拍，白雪皑皑的祁连山与山脚下河西走廊的干旱形成显著对比。不过幸运的是，祁连山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，高大的山体截住了富含水汽的云团。它的东段降雨丰富，山上生长着茂密的森林，形成多个国家森林公园。祁连山的北麓，还拥有总面积高达2.4万平方公里的祁连山草原。从肃南县境内的康乐草原远望，远处的祁连山雪峰高耸，脚下的草原却是野花遍地，有如田园牧歌。这里还有着世界第一大军马场——山丹军马场，自西汉起这里就已是规模巨大的军马基地，为争夺这块宝地，历史上曾在这里发生过无数次战争。战败的匈奴被迫放弃祁连山草原，匈奴人的歌中唱道：“亡我祁连山，使我六畜不蕃息。失我焉支山，使我嫁妇无颜色。”而夏日塔拉草原，更被认为是草原中的“黄金牧场”，其水草丰美程度令古人赞它“塞外绝无，内地仅有”。祁连山山谷中还蕴育出众多的冰川，目前已知的冰川就超过3000条，储水量约1320亿立方米，相当于100个北京的密云水库。其中最大的山谷冰川，是位于甘肃肃北县境内的透明梦柯冰川，蒙古语意为“高大、宽广”，其冰面景象丰富、雪峰高大险峻，还有宽大的粒雪积累区。辽阔的雪原一望无际，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纯净透明的世界。

　　打通了河西走廊，中原王朝不再蜷缩一隅，开始与广阔的外部世界密切交流，这种交流在唐代达到了顶峰，也带动了河西走廊经济的发展。当时的凉州(武威)一跃成为河西最大的城市，整个河西地区的存粮甚至占到全国的1/3，富甲一方。一个开放的大国，创造了绚烂的文明。这时的河西走廊，不再是边关而是通衢，不再是荒芜之地，而是帝国的雄心壮志。

　　温润桃源在甘南

　　又过了数百年时间，到了元朝建立的前夜，窝阔台次子阔端从三面兵临吐蕃。公元1247年，阔端邀请西藏活佛萨迦·班智达来到凉州。经过会谈，双方约定吐蕃归附蒙古。作为交换，阔端皈依藏传佛教，此后藏传佛教得以走出青藏高原，开始向蒙古高原乃至全国扩张，这次会盟被称为“凉州会盟”。从此，甘肃的第4个地理区域——甘南高原开始登上历史舞台。甘南高原位于青藏高原的边缘，汉唐时它的一部分就已纳入中原王朝的郡县，但直到元朝它才被整体纳入中央政府管辖。甘南地处青藏高原、黄土高原、陇南山地的交界，三条山脉——岷山、西倾山、积石山贯穿全境。最高峰为海拔4920米的措美峰，同时也是广义上秦岭山脉的最高峰(非太白山)。甘南的舟曲、迭部属于西秦岭、岷山山系，山高峡深、气候温润、森林密布。这里还隐藏着一处有如世外桃源的小村落——扎尕那。甘南的碌曲、玛曲，则处于青藏高原的东北缘，气候高寒、草原广阔。玛曲意为“黄河”，草原上的河道曲折缠绕、流连忘返。

　　元朝取甘州(张掖)、肃州(酒泉)之名建立甘肃行省，甘南则在清代正式划入甘肃。其后甘肃的行政区域虽然经历过非常复杂的变迁，但主体基本成形。黄土高原、陇南山地、河西走廊、甘南高原四大区域正式构成了今天的甘肃。如果用更广阔的视角来审视甘肃，那么它在中国的独特性将一目了然。这种独特性就在于，地广物博的中国蕴含着非常多的不同点，而这些不同点都在甘肃交汇、碰撞、融合。甘肃已经完全不是旧有的偏远西部省份，而是一颗通达四方的“中国之心”，比如中国的三大自然区划(东部季风区、西北干旱区、青藏高寒区)、四大温度(中温带、暖温带、亚热带、青藏高原垂直温度带)和五大植被区划都在甘肃交汇共存。从祁连山下金色的胡杨林，到祁连山中绿色的冷杉云杉；从水源边高大的乔木，到古边关外沙漠里低矮的草丛，风景殊异，引人入胜。甘肃境内的南部山区还生活着可爱的国宝大熊猫，分布在7个自然保护区，包括白水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尖山大熊猫保护区。各种自然区划的交汇，让极其丰富的地貌风物景观在甘肃融合共存。

　　丰富多元的地理环境，贯通四方的交通要道，兼容并蓄的地域风情，也让甘肃成为多民族特色大走廊。不同生活方式、不同风俗的多个民族，使佛教、藏传佛教、伊斯兰教等多宗教在甘肃的土地上共生繁衍。这里既有道教第一圣地——崆峒山，也有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的拉卜楞寺，既有千年传奇莫高窟，又有迷人胜地麦积山，境内各朝佛教石窟，星罗棋布，令人心驰神往。

　　大美甘肃，蕴含着如此丰厚的自然馈赠和历史积累，在新时期背景下，更应努力抓住“一带一路”发展战略，把握好实现强省之梦、走向时代舞台中央的重要历史契机，充分发挥古丝绸之路的文化资源优势，积极推进沿线项目合作交流，全面提升区域影响力。志行千里者，不中道而辍足。滴水穿石，一滴不可弃滞。发展不惑，岁月正隆，正是绚丽甘肃。

　　2018年第6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