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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代愚公”治沙记——八步沙“六老汉”祖孙三代矢志不渝治沙的故事

19-04-03 16:30 来源:《党的建设》杂志 编辑:张玉芳

  开栏的话:70年栉风沐雨,70载砥砺奋进。为庆祝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70华诞,我刊将于本期起,隆重推出《我和我的祖国》专栏。旨在通过讲述甘肃人物故事,全景展现陇原儿女和新中国共同成长、共同奋斗的光辉历程,生动反映新中国成立70年来我省各行各业的辉煌成就,大力弘扬人民群众在共和国建设中所表现出的民族精神与时代精神,为加快新时代我省经济社会事业全面发展,不断开创富民兴陇新局面凝神铸魂!

  “当代愚公”治沙记

  ——八步沙“六老汉”祖孙三代矢志不渝治沙的故事

  □ 本刊记者 张梦

  2018年12月20日,正在北京国家博物馆举行的“伟大的变革——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型展览”人潮涌动,观者如织。

  在美丽中国建设展区,有一块单独的展板,细述着甘肃省武威市古浪县八步沙“六老汉”治沙造林的故事。展板前,一个孩童发出了惊喜的疑问:“快来看那个戴帽子的老爷爷,不就是这展板上的真人吗?”细细看来,眼前这个戴着帽子、眼镜,蓄着长须的老人,正是图片上“六老汉”之一的张润元。今天,他穿着生平最整齐的行头,带领着其他6位中年人一起来看展。孩童稚嫩的呼喊吸引了更多人驻足观看,还引来了新闻媒体的话筒和镁光灯。

  现年77岁的张润元难掩激动的心情:“我们就是栽了些树,种了些草,竟然被国家这么重视,被群众这么赞扬,真是又激动又惭愧。”

  张老汉口中的“栽些树、种些草”,却是他们“六老汉”祖孙三代扎根荒漠38载,累计治沙造林21.7万亩,管护封沙育林草47.6万亩,以愚公移山的毅力创造了荒漠变绿洲的人间奇迹。

  “那是我们的家”

  八步沙,据说以前只有八步宽的风沙带,因而得名。张润元老人听后摇摇头:“不全对,八步,是‘跋步’,从这走一遭,就像跋山涉水。”

 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。20世纪70年代,位于中国西部腾格里沙漠南端的八步沙一带,终年狂风肆虐,黄沙漫天,植被稀少,一片荒凉。更可怕的是,沙丘正以每年7.5米的惊人速度向南侵袭,吞噬农田,摧毁禾苗,压垮铁轨,一年吞掉一村人的口粮!沙逼人退,要么抛家弃园,要么向沙漠宣战。    

  “往哪走?走到哪这都是我们唯一的家!”不甘心将世代生活的家园拱手让给沙漠,1981年,年过半百的郭朝明、石满、罗元奎、贺发林、程海以及张润元在治沙合同书上摁下了鲜红的手印,以联产承包的形式组建了八步沙集体林场。

八步沙第一代人治沙现场

  从那时开始,六老汉便走上了艰苦卓绝、呕心沥血的治沙之路。沙漠离家有七八里路,没有“洋车子”,光是每天走路往返都要费不少时间,为此,他们干脆把被窝一卷搬到沙漠来住。在沙地上挖个坑,上面用棍棒支起来,再盖点草和沙子,叫地窝子。白天在沙漠里干活,晚上就钻到地窝子里和衣而睡。地窝低矮又潮湿,六老汉都不同程度地落下了风湿病、关节炎。有时到了半夜,沙漠里突然起风,一个风头,把地窝子上面支着的棍棒全部吹走,六老汉只好顶个被子,相互依偎着在冷冰冰的沙坑里忍到天亮。有次风沙太大,狂风不仅掀翻了地窝,还将贺发林埋进了沙漠中,贺发林吓得一动也不敢动,直到其他人把他救出来,半天才缓过神来。即便如此,第二天一早,六老汉拍拍尘土,啃点从沙土里挖出的被埋了一夜的干馍馍,又开始挖坑种树。

  可自然法则从来都是无情的,风沙更甚。即使六老汉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,用生命作注,为了治沙不舍昼夜,但还是换来第一年治沙造林的成活率不到40%。

  “八步沙的风沙不仅‘跋步’,还吃票子、吃树苗子!风沙吹来,三两下,就把树苗根部的沙掏空了,树苗没支撑,被风刮倒的刮倒,吹跑的吹跑,沙埋的沙埋。心里疼啊。”回想当年那些被风沙“吃掉”的树苗,张润元还是会心疼得直掉眼泪。

  和沙漠的第一次交手,六老汉被打败,却并没有被打倒。后来,每遇刮风,老汉们就趴在迎风坡上仔细观察。他们发现,凡是有草的地方,树都存活了。于是,他们向古浪县林业局寻求帮助,并汇报了这一发现,最终总结出了“一棵树、一把草,压住沙子防风掏”的经验,成为后来治理八步沙的金科玉律。

  1棵树,3斤草。六老汉拉起架子车走村串户收干麦草。1斤麦草要3分钱,为了凑钱,他们忍痛卖掉了给自家地里留作种子用的土豆。

  1亩沙地,2200株树苗,一株苗子2分钱。这笔账算下来,使当时每亩20元的造林补贴显得捉襟见肘。六老汉又从自家承包地里拿出了15亩“刮金板”的好地育苗。

  苦心人,天不负。六老汉日夜期盼着第二个春天的到来,经过一年多的努力,他们所种的树苗成活率达到了78%,望着一棵棵自己亲手栽种的幼苗发芽抽叶,六老汉喜不自胜。渐渐地,一个乔、灌、草结合的荒漠绿洲在八步沙不断延伸,一个封、管、造并举的治沙模式在古浪县大力推广。

  流沙基本被固定了,家园保住了,六老汉治沙的决心也更加坚定。他们在沙窝边盖了一间土窑洞,种了一小块菜地,长期住下来管护这片希望之洲。

  “人,不能砍树”

  1982年,63岁的郭朝明在种树时突发疾病一头栽倒在沙丘上,被驴车拉着离开了这片渐渐泛绿的沙丘。病榻之上,他想的最多的不是自己的身体状况,而是自己负责的那片树林。于是,六老汉约定,无论多苦多累,哪怕他们之中有人不在了,6家人每家也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,坚持把八步沙管下去。

  病床上,郭朝明叫回了在土门镇供销社上班的儿子郭万刚,希望他辞了工作到八步沙来种树。31岁的郭万刚自然是不愿意的,但终究拗不过从小在自己心中威严的父亲,为了宽慰老父亲的心,本想暂时“应付”干几年的郭万刚,在八步沙一干就是36年。

  1991年,查出肝癌晚期的贺发林在弥留之际给在外打工的儿子贺中强发电报,嘱咐他:“我知道我的病比较严重,你不要去打工了,沙窝里得有人。”贺中强以前无法理解,父亲一辈子没走出过沙窝,治沙造林哪里有自己在外打工赚钱多呢?更不必说沙漠里一般人无法承受的风吹日晒。贺老汉走了,村里人都说,他是被活活累倒的。可母亲也不断劝他:“娃娃,这是你爸的心愿,你就答应了吧。”

  1991年11月,23岁的贺中强正式接替父亲贺发林到八步沙林场治沙,“不能让羊把树啃了,不能让人把树砍了。”这是父亲留给他最后的嘱托。

  沙漠里植树,三分种,七分管,管护是重中之重。贺中强每天早上6点准时出门,带着水壶干粮,在几十里沙地步行巡视,今天顺时针走这半圈,明天逆时针走那半圈,任凭风沙雨霜,从未间断,晚上八九点才回家。

  1993年的10月,贺中强在巡视时突然发现父亲栽种了12年的树,竟被人砍掉了7棵!7棵精心养育的榆树,一夜之间变成了7个还往外冒着水珠的树桩子,贺中强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地摸着地上仅剩的树桩,看着斧头的印迹,心里暗暗发誓,一定要把偷树贼给抓出来!

  通过暗地查访和偷偷跟踪,贺中强找到了“偷”树的人家,他们已经把用来抵御风沙的树做成了圈禁羔羊的栅栏。贺中强怒气冲冲地进门质问,那家人又是倒茶,又是端馍馍,还拿出了50元钱,希望贺中强可以息事宁人。

  可贺中强说:“如果你把树砍了,就赔钱了事,下回还会有人砍了树再赔钱,那沙还怎么治,我老父亲的心愿还怎么实现?”

  赔钱肯定不行,道歉也还不够。贺中强要的,是让砍树的人到林场接受教育,不仅要把树还回来,还要把“偷”树人从思想上改造过来。“要让他再也不敢不想砍我的树。”

  从此,贺中强的认死理在整个土门镇都出了名,再也没人敢砍他的树,也没有人敢把羊赶进林子。

  也是在那之后,每年造林一结束,六老汉和他们的儿子除了在茫茫大漠巡逻,赶走进入林区的畜群,挖出被沙压住的幼苗,埋好被风沙掏蚀的小树;还要日夜奔波在林场附近,向群众宣传党的林业政策,宣传治理八步沙的重要意义。

  随后的几十年间,贺老汉、石老汉、郭老汉和罗老汉相继离世,活着的程老汉和张老汉也已年老体衰,干不动了。老汉的儿子们个个子遵父命,郑重地接过了父亲们手里的铁锹和草帽,把青春和汗水都挥洒在了八步沙。

  “这个苦,古浪人不吃谁来吃”

  八步沙治理以后,风沙灾害明显减少。原来受风沙影响最大的七八万亩土地每年几乎颗粒无收,自1985年以后,这些耕地产量稳定增长,其他60多万亩土地沙害也减轻了,每亩增产100余公斤。更令人高兴的是当地气候出现了喜人的变化,降雨量明显增多,还出现了毛毛雨天气。

  完全制服八步沙后,一个更加雄伟的构想在已是八步沙林场场长的郭万刚心中萌发,他在2003年提出申请承包黑岗沙。借着西部大开发、建设绿色家园的春风,郭万刚如愿跨区承包治理距八步沙25公里外的黑岗沙、双槽沙、漠迷沙三大沙漠。该地段属河西走廊沙尘暴策源地之一,严重威胁着干武铁路、省道308线的畅通和黄花滩移民开发区的发展。

  郭万刚在申请报告中提出:“八步沙林场作为治沙造林的排头兵,我有责任,更有义务承担起治理的责任。20多年成功的治沙经验,年富力强的治沙专业队伍,靠沙产业开发基地做经济后盾,我们有能力、有信心把这块沙漠治好,为古浪县的荒漠治理做出新贡献。”

  

  说干就干!郭万刚带着百余乡亲每天早晨7点起床,坐着三轮车一路颠簸1小时赶到黑岗沙,午餐就在沙漠里啃饼子,下午6点收工回家。先埋压麦草方格沙障,再在网格内植树种草。有时树苗刚栽下,一阵狂风刮过,小树苗就会被连根拔起。他们不灰心不气馁,拔起来重栽,一次、二次、三次……一个秋季,林场就组织群众栽种苗木上百万株,完成治沙1万亩。经过连续3个春秋的苦干,终于完成了黑岗沙的治沙任务,共种植柠条、沙枣、花棒、梭梭、白榆等各类灌木360万株。

  寒来暑往,六老汉的后代们在治沙现场搭建的窝棚里坚持度过了十几个春秋,完成治沙造林6.4万亩,封沙育林11.4万多亩。如今,黑岗沙绿化规模已超过了八步沙绿洲,成为古浪县沙漠观光的一个风景区。

  治沙这么艰辛,后悔过吗?动摇过吗?已经去世的石满老汉的接班人——第二代治沙人石银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乐呵呵地回答道:“我们这自然环境本身就差一些,为了守护我们自己的家,古浪人不吃这个苦谁吃呢?”

  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

  如今,黄花滩移民新区背靠八步沙,房屋白墙红瓦,林木葱茏,公路四通八达,医院、学校一应俱全,各色商店满目琳琅。得益于国家的精准扶贫,也得益于“六老汉”治沙有功。有新区移民唱道:“戈壁滩上把营扎,要想安家先治沙。生态和经济要一起抓,誓把沙窝变成画!”

  沙越来越少,环境越来越好,八步沙治沙人的信心也越来越大。在古浪县委县政府的鼓励下,他们在黄花滩移民区,流转了2500多户贫困户的1.25万亩土地,种植梭梭嫁接肉苁蓉5000亩,还有枸杞、红枣7500亩,帮助这些贫困移民发展特色产业,实现“搬下来、稳得住、能致富”的目标。

  “除了给贫困户平均一亩地300元的流转费外,等两三年后,产业有了收入,这些土地还可由贫困户自己经营,也可由我们公司经营,给他们分红。”郭万刚说,“平时,这些贫困户还可以来打工。像去年春季两个月,就有近3000名贫困群众前来帮忙,我们总共发了100多万元的劳务费,平均每个人3000多元。”

 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,没有人能比六老汉及他们的后代体会得更加深刻了。

  2006年的春天,在林场巡逻的郭万刚意外发现了8只黄羊,“它们成群结队,有大有小,这羊可跟咱们养的不一样,几十年都没见过了。”因为知道它们的珍贵,即便黄羊吃了几口老汉们种下的苗木,郭万刚也不介意,反而心里乐开了花。他知道,能出现这些黄羊,和治沙成效分不开。

两代愚公带领当地群众在黑岗沙封沙育林。

  到了秋天,这里还能看到成群的大雁、野兔、金雕、野猪等各种叫得上名、叫不上名的野生动物,而郭玺最喜欢的,是八步沙的花:“沙漠里每一种花都有香味。柠条花闻起来像卫生香的味道;沙棘花香味很甜腻;花棒的花味道像玫瑰;红柳花乍闻起来有点苦,但后味却越来越香。”

  今年34岁的郭玺是郭朝明的孙子,郭万刚的侄子,是八步沙第三代治沙人。郭朝明治沙时,郭玺还没出生。

  “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和大伯在沙地上玩,看他们治沙、种树、浇水、巡逻。”在接手林场工作的3年里,郭玺很是得心应手。

  “树木多了,防火风险也增多了,每逢清明节、农历十月一及春节前后,祭奠先人、走亲访友的人很多,我们只能在坟墓附近严防死守,看着村民祭奠完先人,踩灭了火种,我们才敢松口气离开。”郭玺很清楚自己职责的重要性,“再苦也比父辈们要轻松得多,我现在还有电摩托呢。”

  不仅仅是交通工具上的改变,得益于黄花滩移民新区的建成,八步沙林场已经在去年通水通电,政府还给修了柏油马路,搭设了路灯。提起这个郭万刚高兴得合不拢嘴,沙漠通电,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,而这正是不断推进生态文明建设,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良性循环。

  日前,中宣部决定授予古浪县八步沙林场“六老汉”三代人治沙造林先进群体“时代楷模”称号。八步沙“六老汉”创造的绿色奇迹,正在不断延伸……□(摄影  韦德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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